有研究顯示,越來越多香港人為精神疾病所苦。新增的精神科病例主要為焦慮症和輕度抑鬱症等,多由環境壓力所產生。另一方面,嚴重精神病的發病率側較為穩定,例如精神分裂症的患病率大約為 1%。然而,社會整體承受的壓力愈大,嚴重精神病患者亦難不受困擾。 許多患者一開始時均面對同樣的掙扎:我是否真的需要尋求精神科醫生的協助,又或者我的精神症狀已非一朝一夕,是否有必要治療呢?而且不單單是患者本身,關心患者的親友同事亦會面對同樣的苦惱,擔心應該如何與精神科醫生合作。筆者希望可以在此解答大家的疑惑。 讓我從精神科治療的人本一面開始。媒體對精神科工作人文層面的描述,遠較科學層面為少。其實,一如所有其他醫學學科,精神病學既是科學又是藝術。當醫生同時實踐兩方面時,對患者的康復最為有利。 簡而言之,不論病人的精神科病症性質與嚴重程度為何,筆者在作出科學層面的診斷和治療後, 無可避免地與患者花最多時間去探討的,是如何在病情中面對人生。讓我藉以下多個病例加以解釋。 對於一位在宿舍居住的38歲精神分裂症患者,由於在康復過程中,有很多現實考慮看似更加迫切,而且每當她和照顧者談及對戀愛的憧憬時, 照顧者總會顧左右而言他,因此談戀愛似乎是遙不可及的夢想。她耳邊的聲音亦時常勾起她內心的掙扎, 就如聲音會複述她的生活日常一樣。這一名患者明白,她耳邊的聲音並不是元兇。她已經接受這些殘餘的聲音,只是每次對於親密關係的渴求被提起,她亦每次總結為不切實際,倍感寂寞。當她對精神科醫生表達這所有思緒後,只望醫生能夠同時治療及理解。另有一名家庭美滿、生活富裕的商人接受輕度抑鬱焦慮症的治療。在他人眼中,他的社交和成功與人生不如意事風馬牛不相及,但這種對他的印象往往令人無法理解他的真實需要。 他也有脆弱的一面, 亦想得到他人嚴肅看待。他不需要什麼實際的幫助,只需要他人認真聆聽,但這其實更為困難。「功能康復」這個概念就令他苦不堪言,尤其每當精神科醫生問:「 最近心情怎樣...... 又會否影響工作? 」又有一名7歲自閉譜系及專注力不足過度活躍症兒童的家長向我表示,在筆者成為第一人認同他對於課室陳舊吊扇搖搖欲墜、真有可能墮下的憂慮後,他們的兒子便開始在課堂中變得更為冷靜專注。另外有一名74歲長期焦慮症和輕度認知障礙婦人的子女亦告訴筆者,於筆者在某一次覆診中,對於他們的媽媽作為妻子、媳婦及母親,在圍村裏過時過節時面對的沉重壓力表示明白後,她多年來滿肚子的抱怨終於有所減少。那一次我慨嘆農曆新年、清明和中秋「一年足足三次!」,她就知道我也明白她的委屈了。 筆者是在觀察不少病人橫跨人生階段中,慢慢學會精神科治療人本一面的。實際上,筆者絕無可能單憑個人經歷悟出這些道理。筆者給予一名病人的有用建議,很有可能來自另一位患者的切膚之痛,兩名患者甚至不是同一年紀的。舉例而言,我可以毫不猶疑地告訴一個8歲自閉譜系男孩及其家長,男孩決心只做正確的事,而不是盲從附和,實在是彌足珍貴,因為曾經有一位78歲、同樣患有自閉譜系的無兒無女病人與筆者分享,無論有多困難,他都會盡心盡力照顧中風的妻子,因為他認為人就是應該要做正確的事。我也知道,當一位20歲少女告訴我,她意識到她的母親一直在情感上勒索她時,我總是不能全然放心同意,因為有一位65歲病人,雖然屢次向我投訴她85歲的母親時常提出無理要求,毁了她的一生,有一天卻說,當她和母親一同感染新冠病毒,母親被送往醫院隔離時,就是她最後一次目送媽媽離開,然後就天人永隔。事隔兩年,她依然潸然淚下。 讀到這裡,讀者可能以為,精神科治療中的人本成份較科學分析重要。事實並非如此。如果於診斷治療精神科疾病時漠視科學,最壞情況可以比不治療更差!筆者將在下一篇文章詳細解釋。 黃纘昇醫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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